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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来巴基斯坦前，我就听闻了Zenith的故事。在任何一个国度，女性骑手独自摩托旅行都面临更多的考验，何况是在观念相对保守的伊斯兰国家。两年的骑行经历，让Zenith在巴基斯坦名声鹊起，也毁誉参半。有人称她为巴基斯坦现代女性的骄傲，也有人把她视作穆斯林的耻辱。人类天生对勇气特别是女性的勇气极为推崇，Zenith的故事很快传遍了全世界的摩托车社区。在中国，也可以不时地看到关于她的报道。全球的摩托车爱好者，从她身上感知到了骑士精神。
去年夏天，在巴基斯坦国境最北端的红其拉甫，Zenith和中国国门合影。那时的她或许不知道，一年之后，会有一个中国人骑摩托车穿过这道大门，去巴基斯坦见她。进入巴基斯坦后我就打算去见她，并且把见她作为在巴基斯坦最重要的事。
从难民区里出来后，时间刚好到了。妹子既然已经答应了，我便从伊斯兰博出发，前往拉合尔。
路边调整下后视镜
骑着骑着就TM到夜里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难道太想去见妹子了？
其实我的摩托车办的不是骑行手续（ATA），而是进出口手续，也就是说我这车的文件上写的是在伊斯兰堡卖掉，是不能在巴基斯坦境内骑行的。说是这么说，但警察看到我的中国护照，什么都不查了，还附带一句兄弟保重。
路边休息下，吃点东西。
当夜困得不行，住下。第二天转了圈，拉合尔是我见过的最糟糕的城市，没有之一。1000万人生活在这里，道路上密密麻麻地穿梭着大量摩托车、汽车、马车、驴车、自行车。
所有的建筑都显得古老破旧。整个拉合尔市，除了富人区，其他的地方像是上万个拥挤的菜市场拼凑出来的。如果你的脑海中，曾想象过最差劲的发展中国家城市，那么拉合尔便是最好的样板。
得知我已到拉合尔，Zenith给我发了她的住址。她住在平民区，周遭还算安静宽敞。
那天下午，我终于见到了她。Zenith的家在一栋民房的三楼，地毯干净整洁，家中环境还不错。她肤色偏黑，一头长发，本人比照片看起来要胖一些。当你下定决心去见一个人，你总会见到的。故事里的女骑士此刻褪去了媒体所赋予的主角光环。她是个21岁的女孩，耳朵上戴了两粒金色耳坠，有着和年纪相符的开朗与热情。
Zenith对我的摩托车极为欣赏，她一直梦想着有一辆真正的旅行车。她的坐骑只是一台150cc排量的普通跨骑摩托车。
促使Zenith踏上冒险的摩旅之路，源自其父亲未完成的梦想。Zenith的父亲曾是一名军官，梦想着有一天能离开巴基斯坦，骑摩托车环游世界，但一直未能如愿。Zenith出生于1995年1月，就在那年10月，她的父亲离开了人世。“我当时太小记不清父亲的样子，只能从以前的照片里看到，我没有机会了解他，但或许骑摩托车能够让我更接近他，接近他的世界。
Zenith说：“当我对妈妈说自己想要完成父亲的愿望时，她鼓励我骑摩托，并买了一辆70cc排量的本田。我的全部亲戚包括叔叔都支持我，这在巴基斯坦简直难以想象。”
Zenith的母亲是一位接受过良好教育的穆斯林女性，她一边缝制巴基斯坦国旗，一边对我说，时代已经不同了，年轻人应该有更自由的选择，而且这也是她父亲的梦想。
家人的支持给了Zenith更大的勇气，两年的骑行生涯中，Zenith去过全球第二高峰乔戈里，漫游了整个克什米尔地区。巴基斯坦北部壮丽的风光让Zenith沉浸在摩旅的喜悦中，她用特立独行的方式感知这个世界的自由，感知灵魂与肉体的融合。
当然，漫长路途也给女骑士带来种种考验，首先便是肉体的创伤。在克什米尔北部，一个寒冷的晚上，Zenith连夜在一处山谷骑行，车灯照明有限，她看不清谷地里凸起的石头，摩托车撞了上去，她整个人被掀到半空中，然后重重地摔倒在石头堆里。Zenith摔倒后趴在石头堆里起不来，她的左手骨折了，全身都有创伤，足足过了一个小时，才有路过的人发现她。
那辆150cc排量摩托车，油箱右侧被刮擦出数条深浅不一的痕迹，每一条痕迹都代表了一场事故。她指着那些刮擦说，两次骑行总共遭遇了十次较大的事故，每一次都给自己的身体增添些或大或小的伤痕。除了家人支持，Zenith所有的朋友都无法理解她。“她们总是问我难道不怕死吗？以前可能我会怕，但现在我已经不怕了，因为如果死神想要带走我，那么就算我躲在家里，他也不会放过我。”
从Zenith踏出摩旅的第一步起，她面对的问题从来就不只是骑行本身的危险，还有人们对女骑士的偏见与指责，甚至要和信仰、道德等扯上关系。“在路上时，人们以为我是男的，当我摘掉头盔后，他们简直就像看到了怪物，”Zenith说，“他们无法接受看到一个穆斯林女骑士的真相，我知道他们想说什么，但我不想听，只是赶快离开。
拉合尔大学穿黑袍的女大学生。在这个清真之国，有将近半数女性身缠黑布，全身只露出一双眼睛。仅仅在几年前，巴基斯坦女性尚不能在一些公共场所出现，例如路边摊或是游行集会。至今这个国家里的穆斯林女性，骑电单车、摩托车、三轮车，或驾驶大卡车仍被视为犯禁。因为骑摩托车旅行，Zenith的Facebook上充斥着侮辱性的言语。一些人称她为伊斯兰教的耻辱，说她不配做穆斯林：你为什么不穿波卡（黑袍）、你这样做难道不感到羞耻、穆斯林女性不应该像你这样……
在伊斯兰世界，女性的出格动作容易引火烧身，因所谓的宗教教义而进行的荣誉处决更是屡见不鲜。2016年7月，26岁的巴基斯坦女网红、女权运动家坎德尔·巴洛奇，被自己的亲哥哥掐死。哥哥之所以谋杀巴洛奇，是因为她在Facebook上发布了大量展现女性美的性感照片和视频，并号召巴基斯坦女性为自己发声。惨剧发生后，巴基斯坦的民意对半分，一半人为巴洛奇感到惋惜，另一半则认为巴洛奇的行为玷污了家族荣誉和宗教信仰，理应被处死。
做一位穆斯林女骑士，需要承受更多的压力。Zenith希望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为巴基斯坦女性解放做出贡献。Zenith在Facebook上火了，她成了巴基斯坦第一位穆斯林女骑士，但她不希望自己是最后一个。“教义里根本没有规定女孩不能骑摩托车，实际上，那些阻碍更多是保守主义作祟，”Zenith说，“我希望更多的女孩能走上自己想走的路，她们也可以骑摩托车去克什米尔，去卡拉奇，去更远的地方。”
“姑娘们应该勇敢起来，我们所能得到的尊重完全在于我们怎么去行动，而不只是平静地生活在绝望中。”Zenith目前还是一个大四学生，这一代的巴基斯坦年轻人正在走向开放的世界，他们已经懂得和保守势力斗争的必要性。另外，得益于Facebook的全球性，Zenith通过骑行文章、视频等让世界了解真实的巴基斯坦。“在很多人眼中，巴基斯坦是个恐怖国家，到处都是恐怖分子，但事实并非如此。我要骑摩托车穿越巴基斯坦所有地区，让人们看到这个国家的真相不止是新闻报道里的爆炸事件。”
“虽然有很多人声称要杀了我，但大部分年轻人是支持我的。”Zenith说，巴基斯坦正处于一个社会思潮的变革期，她愿意为这场变革做些什么。Zenith在骑行中随身带着一面巴基斯坦国旗，几年间缝了又补。如同这个国家的过去和现在，在撕裂中弥合伤口，需要穿针引线的斗士。或许当千千万万个Zenith涌现时，巴基斯坦的未来便值得期待。
希望Zenith有一天能来中国骑行，一定会收到最热烈的欢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