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阳的“三蹦子”，写的太真实，太生趣了

“滴滴——”一辆三轮车在身后鸣笛，“坐车不？”三轮车司机热情地招呼。

红色三轮车遍布雕刻小城的大街小巷，如果你有急事出门，如果你等公交正在不耐烦，如果你夜色阑珊还没能回家，三轮车就是你出行时的首选，它好像在随时候着你，在你焦灼等待时在你身边戛然停住，车上一张普通的脸庞，满脸笑容邀你上车。

坐在三轮车局促的空间内，听它发出“呜-呜-呜”的声响，车身也随着节奏在路面上轻微跳跃，加上不平路面的颠簸，整个三轮车好像一直在慢悠悠地舞蹈，像是一位花甲之年的老太太随着音乐的节点扭扭水桶腰，动动老胳膊老腿儿，不紧不慢地做几个广场舞的动作，随意而悠闲。

对于这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交通工具，我美其名曰——蹦蹦车，人们戏称它“三蹦子”、“三驴子”、“三马子”。

蹦蹦车是这座小城的一道特别的风景。曲阳，是全国有名的雕刻之乡，汉白玉的街道雕塑、青灰色的路面、中间色调的小区楼宇之间，蹦蹦车那醒目的中国红是小城最亮丽的色彩。商场或小区门口，蹦蹦车会排起一条整整齐齐的长龙，排头车拉客人一走。下一辆车立马成为第一个；单个的蹦蹦车穿梭于街道的各类轿车之间，像是一只略显笨拙的甲壳虫。清晨，它会比浅绿的的公交车来得更早；夜晚，当小城进入深度睡眠，空旷的街道上偶然还会有蹦蹦车的身影驶过。

蹦蹦车司机来自县城及周边村庄，大部分是60岁以上没有劳动能力的人，也有一部分是没有手艺的青壮年。我还不是有车一族，也不想把时间浪费在等公交车上，于是大部分县城内的出行都是坐蹦蹦车。

“大爷，您今年高寿？”我和司机攀谈

“快七十啦！”

“孩子孝顺吗？这么大岁数了还出来跑车。”

“孝顺，孝顺。俺不是没事儿干嘛，出来就当是散心了。每天挣几十块钱零花，也不用伸手跟孩子们要了。”大爷满头白发，精瘦的身体看上去还很硬朗。

“闺女，坐车不？”看我大中午的在滚烫的太阳底下等公交车，马路对面驶过的蹦蹦车立马停下来，一位体态微胖的阿姨探出头，“给钱就走，你也不用等了。”

这样拉客的语气近乎卑微，我实在没有任何理由拒绝她。

“开三轮车就是辛苦点，早早出来，很晚才回去，每天三五十也行，七八十也有，生意好的时候可以上百呢。俺儿子上大学哩，就靠俺开三轮车供出来的。”阿姨言语间掩饰不了内心的骄傲，也许为儿子，也许为自己。作为乘客的我当然也不能趁机压价，而是主动给了她公道的价钱。

“大姐，你真时尚。”回头说话时我着实吃了一惊，前面开三轮车的是一位衣装入时的中年女人，卷卷的头发，眉毛精心修剪过，睫毛稍稍反翘，嘴唇上涂着艳艳的口红，精致的妆容掩饰了眼角些许细小鱼尾纹。

“自己瞎鼓捣呗！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听到我的话，女人很开心，“不瞒你说，每周我都会去美容院做一次美容。”

我惊鄂得睁大了眼睛。我是工薪阶层，每个月旱涝保收拿几千块钱的工资，却从未想过要拿出部分工资去美容院保养自己。而眼前这位每天开三轮车的姐姐，颠覆了我对生活态度的认知：做美容不是有钱人的专利，再普通的女性，也有追求美的权利。

“我一不偷二不抢，靠自己劳动挣钱。”女人似乎看透了我心里所想，“说实话，做美容是很贵，我就每个月攒几百，像买房子一样，分期付款。”“咯-咯-咯”的笑声很爽朗，很阳光，眼前开蹦蹦车载着我穿街走巷的女人让我肃然起敬。

“你先坐上去，我来抬电瓶车。”电动车在半路上扎带了，寸步难行，是蹦蹦车帮我运到了修车点。

“下着雨呢，我把你送进小区里吧。”本来送到小区门口就可以拿钱走人，蹦蹦车司机却主动把我送到小区楼下。

“只要你不急，咱就慢点儿走，交通规则一定要遵守！”蹦蹦车司机一连串的顺口溜让短暂的车程充满欢声笑语。

“俺走南闯北几十年，退休了才回来。记住，人这一辈子一定要踏踏实实做事、做人，才会活得安心、舒心。”蹦蹦车司机的嘴里也会总结出至理名言。

“坐车啦！坐车啦！暖气开放。”严冬季节，蹦蹦车司机用民间智慧在行走的三轮车上安装蜂窝煤炉子或者煤气炉，并在车尾贴上醒目的“暖气开放”四个大字，以此来吸引客人。那派头，好像他们的车堪比豪华轿车，让人看着就忍俊不禁。

我知道，这座小城蹦蹦车有几千辆，有时候会出现“车满为患”的画面，几十辆蹦蹦车拥堵在十字路口，严重影响了正常的交通秩序；我知道，部分蹦蹦车司机不遵守交通规则，喜欢赶时间、闯红灯、钻空子，交通事故时有发生；我也知道，总有一天蹦蹦车会在这座小城里彻底消失，被历史的灰尘掩埋，不留一丝痕迹。但这些丝毫不影响我依然喜欢选择坐着蹦蹦车在街头巷尾穿梭，喜欢和三轮车不同年龄、不同面孔、不同性格的司机短暂交谈，就像跟左邻右舍的婶子大娘叔叔伯伯拉拉家常，那种亲切感好比是吃了一顿老家的榆钱饭，透着乡土味，透着怀旧感，透着对老家生活的一种惦念。他们用朴素的语言勾勒出的简单线条，算不上高雅的艺术，充其量是一幅速写吧，能够快速捕捉这群小人物鲜活的生活状态，让我内心有着说不出的快乐和满足。

“师傅，走，旧南环燕燕超市。”我开心地坐上一辆红色蹦蹦车，又一次闪电式旅途即将开始......